讀植物標本 看花花世界
來源:山西日報 日期:2012-09-27
科學研究不可避免地越來越精細,人們觀察世界的視線也不自覺地變窄。貼近自然、注重觀察和感受的博物學不失為一種補充
>>>見花果方識草木
一個植物愛好者的秋天是忙碌而美好的。每當這個時候,山西省生物研究所植物資源與生態室主任嶽建英都要為每一株春發秋收的植物標本記錄下完整檔案。
這是一個古老傳統,也有著重要的史料價值。農業社會的人們一直在記錄這些信息,比如500年前從什麼時候杏花開了,一查都能查出來,哪個花什麼時候開,現在有沒有變化,地球變沒變暖,這個最可靠。
山西省生物研究所植物標本室陳列著2.6萬份植物標本,涉及種類2300種。工作人員小高介紹說,如果動物標本是立體的 “塑像”,那麼植物標本就是它的“證件照”。植物研究一般采用壓製標本,像樹木等大型植物隻需剪下一份帶有葉、花和果的枝莖,經壓製、幹燥後固定在紙上,在標簽上填好名稱、采集地、植物特征等信息,就可作為代表這種植物身份的 “大頭照”。“全身照”隻用於可以整株貼在一張紙上的小型植物,比如常見的薺菜、二月蘭、蒲公英等。
與枝葉相比,保存花果要麻煩些。一般而言,花朵和小型漿果可以像葉子一樣擠掉水分後壓成片狀,幹果則可整個風幹保存;至於蘋果、橘子這樣的大個頭漿果則要做成切片,或者整個泡在防腐劑裏。
記者隨手翻出一份研究員劉心源1979年7月15日在介休石膏山小相溝紅石岩采集的狹苞曩吾。這是一株草本植物,其標本保存狀況極佳,時隔30多年,還保持著青青綠色,即使細根也清晰可見。“在製作植物標本的過程中,你會發現很多以前沒注意到的細節,比如花蕊的形狀,葉子背麵的毛。”嶽建英告訴記者,“而對收藏者來說,植物標本可以留下一份美麗的、隨著時間流逝而改變顏色的記憶。”
>>>博物研究重在結網
研究用的植物標本不能從菜市場或公園綠地隨便揀來,往往需要采集者深入山區、叢林、高原等人跡罕至的地帶,經曆風餐露宿、暴雨泥濘、蛇蟲螞蟥等各種考驗。嶽建英說,“每天帶著摞起來足有一人多高的標本夾回到營地後,晚上還要點起火堆,花幾個小時把夾子中的標本烤幹,比采集還要辛苦。”
生物所的老一輩研究員常常遷居荒郊野外,進行連續不斷的活態觀察。上世紀的科研條件遠不如今天,他們的觀察成果隻能以標本和文字記錄。正是靠著這種幾十年如一日的跟蹤觀察,研究員深入到植物世界最細微領域,才積累了一般人難以想象的豐富材料。經過數十年準備,他們在不中斷植物學研究的同時,開始著手編撰 《山西植物誌》。
《山西植物誌》素材絕大多數是植物學研究過程,看上去似乎是一部純學術著作,但知識麵稍寬的讀者,每每一口氣讀完一篇才肯罷休。
在主編眼中,一株小小的紫花地丁是這樣的:初春,叢林,坡地,田埂,甚至牆縫,紫花地丁可能是最小但最早開花的植物。一小一早,就很容易被我們的視野忽略。這種堇色的小野花,高度隻有4厘米-7厘米,花莖細如火柴。在華北地區,野外觀察到最早開花的日期是3月上旬,四周雜草還是一片枯黃。花開兩季,春繁秋稀,甚至到了初冬時節還在開花。晚秋時節,陽光下的蒴果,低著綠茸茸的“腦袋”,仿佛一聲聽不見的巨響過後,裂成了“三隻角”,活脫脫一個“丁”字,一閃而出。從爆裂到全開,僅一刻鍾光景。你要是碰巧看見了,不心動是不可能的。飽滿的子粒,有的被細風吹撒,有的讓螞蟻搬走,無論何處為家,都會落地生根。
在這本書裏,研究員們將植物學升華到知識百科境界,學術報告升華到語言藝術境界,研究資料升華到審美情趣境界。它更多地強調知識之網,把很多物種通過觀察分類獲得的知識聯係起來,形成一張越來越大的平麵的網。
>>>博物學自有其光芒
科學技術現在正成為社會向前發展的中堅力量後,所有通過先前博物學手法可以獲取的知識變得更加簡便,而結果也越來越精準。當你想知道這棵草春天和秋天有什麼不同,不需要再等上一個漫長的夏天,隻需要去查植物類的書籍或者網站,甚至僅僅是去搜索引擎裏找一個答案。
作為曾經和數理傳統同樣重要的研究範式,博物學傳統其實從19世紀末開始就逐漸衰落。僅僅是在大自然中觀察、采集、記錄而缺少定量分析,在科學研究日益精細化、職業化的大趨勢中顯得格格不入。在一些學者看來,博物學收集了幾百年標本,如今已完成了曆史使命。
嶽建英也能明顯感覺到,如今越來越多的研究人員常年待在有空調的實驗室裏,離開顯微鏡、掃描儀和專業電腦軟件就沒法工作。
“現在願意做傳統植物分類研究的人越來越少,拿經費也困難,但短期內實物標本的作用還是不可替代的。如果不了解標本包含的信息,對所研究植物在野外的情況一無所知,研究中就容易犯錯誤。”嶽建英對記者說。前兩年報載某研究所有位博士做分子生物學課題,論文洋洋灑灑,答辯應對如流,卻在被問到標本產地的時候傻了眼,結果是複雜的實驗重頭再來了一次,材料從產地親手采集而來。
該研究所所長李晉川表示,盡管科學研究不可避免地越來越精細,但人們觀察世界的視線也不自覺地變窄了,而貼近自然、注重觀察和感受的博物學傳統可以作為一種補充。“在解決生存問題後,我們也需要超出具體物種、具體事件的另一種視野來探尋生命本源。”
本報記者 沈 佳